- 我們是手天使：臺灣障礙性權推動之路
- 時間：2024 年 9 月 14 日 14:00-16:00
- 地點：貝殼放大糖廍 C 倉多功能交誼廳 （台北市萬華區大理街 132-7 號）
- 主講：鄭智偉（手天使社工督導兼行政義工、直立人男同志、同志運動工作者、特教老師）、黃雅雯（手天使面談組成員、障礙女性專案負責人）
- 主持：韓宜臻（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秘書長）
姚惠耀（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教育推廣專案經理） / 整理撰寫
本次性平星期六邀請到手天使社工督導智偉，以及手天使障礙女性專案負責人雅雯，分享障礙性權議題。智偉是男同志社工師；雅雯則是小兒麻痺的身心障礙者，30歲開始坐輪椅，本業是服務身障者的社工師。
不被看見的障礙者情慾
智偉分享將於10月19日（六）舉行的第三屆「障礙者需要性」遊行，這次的主題是 give me a hand，中文為出手相助。
智偉在特教學校任職時，曾看過一位女學生在畢業前夕請了長期的病假，原因是媽媽想將女孩的子宮拿掉，避免懷孕。通常子宮出現狀況，會以醫治為主，但障礙者可能會被整個移除。另一個故事是，兩位智能障礙的男女同學彼此友好，但被迫分開，重度智能障礙的家長覺得孩子配不上對方，可見障礙者群體仍有階序之分。智偉又提到，有位異男障礙者曾向老師說自己看美女的廣告會有身體反應，老師就給他一本佛經。這都是障礙者說出自己情慾時可能遇到的狀況。
接著，智偉問到，你會跟障礙者做愛嗎？你看到輪椅會有情慾想像嗎？多數人的回答顯然是否定的。我們看到輪椅會想到生病、老人或不方便，並不會與情慾有任何連結。智偉第一次接觸的是異性戀的色情片，後來慢慢摸索自己喜歡的色情片類型。但他又問自己，到底是喜歡看這些色情片，還是能接觸的色情資源就只有這些類型？
全世界上萬部色情片，卻極少有障礙者的身影，很少有障礙者的演員，換言之，障礙者很難在色情片中看到自己的情慾樣貌，他們被告知身體不好看、不被慾望。色情的資源顯然並沒有障礙平權的觀點。因此，手天使曾拍攝3部身障者色情片，思考如何將輔具情慾化。我們對導盲杖、輪椅的看法，是醫療性的，但對障礙者而言，輔具也是身體的一部分。
智偉也提到政府部門的性教育資源，衛服部社家署有提供「身心障礙福利機構性侵害防治初級預防易讀版-我說可以才可以」手冊。這顯然還是說不要的性教育。我們身邊很多身障者案例反而是「我想要，但社會不允許我要」。
性服務的多重關卡：難以開口、難以出櫃、難以找空間
智偉問了4個關於手天使的事情，詢問何者錯誤：一、男、女皆服務，二、受服務者不需支付費用，三、每次服務90分鐘，四，一生僅能申請3次。
手天使對男、女性障礙者都有提供服務，且並不收費，也不收禮物，因為收費就有媒合性交易的法律風險。智偉談到，每次任務約4-5人，最遠到過屏東，旅宿費其實相當高。每次90分鐘是錯誤的，手天使規定男性申請者90分鐘，而女性申請者2小時，這是因為社會對女性主動談性的慾望是相當束縛與壓抑。
手天使服務之前，會請面談義工叮囑申請者，兩人在床上的互動是平等的，他們應開口談自己的需求。第一位女性申請者40多歲，但對自己身體並不清楚，他想洗香香、穿著情趣內衣，在女性義工協助洗澡時，他詢問能否引領他碰觸陰部、感受陰道的位置。他也想與男性性義工進行陰道交，因為可能是一生中僅有的一次機會。
雅雯擔憂申請者可能承受很大的壓力，例如認為自己身體髒掉了、不配結婚。智偉則希望尊重他的慾望。後來雅雯被說服了，既然申請者已經提出請求，我們應尊重他的想法。
有些基進女性主義者會認為手天使是剝削女性性義工去服務男性。但智偉反駁，手天使不是不服務女性，而是女性障礙者很不容易。
雅雯接著回應到，障礙女性真的很辛苦，性別與障礙的雙重壓迫讓我們難以開口說出我們的性需求。很多女性申請者覺得自己在情慾市場是沒有賣相的，一輩子都沒有性的活動。雅雯也曾因談女性的情慾解放，被前輩叫去訓話，他們認為這樣會讓障礙女性被認為很色。女性障礙者除了身體障礙，也面對很大的道德壓力，加上是障礙者，不能打扮、不能去喝酒等。
手天使限定只能三次，因為手天使的服務者很少。男、女性義工大概都只有4-5人，而且都有其他工作。
手天使很少在障礙者家內服務，會想辦法帶到旅館。智偉邀請大家想一下，如果是男同志障礙者，他敢讓父母知道自己是男同志嗎？如果被家人知道，會不會被認為很髒、很噁心？面談組義工在面談女性申請者時，可能1-2個月，甚至1-2年，才能讓他們放下枷鎖。
無障礙法規對旅館的空間規定是，15間以上一定要有無障礙房間，因此很多民宿只蓋15間。有些旅館雖有無障礙房，但可能被用來堆積貨物，永遠訂不到。障礙者平常可能足不出戶，要怎麼跟家人說，如果有移工照顧者，又該怎麼支開移工？都是難題。
此外，手天使因顧及法律問題，並不服務18歲以下的身障者。手天使成立迄今，受服務者並不多，18-19歲有2人、20-29歲者有19人、30-39歲14人、40-49歲有10人，另有5人是50歲以上。女性僅有3人，包含一位跨性別女性，男性受服務者則有47人。異性戀36人、同性戀10人、雙性戀4人。智偉提到，手天使雖然不容易申請，但有直升機條款，女性可以排到最前面，而男性若要申請男性性義工，也可以更快申請到，否則，通常要等待2年的時間。
依服務地點區分的話，旅館37人、受服務者居家 11人、義工家2人。近幾年開始有家人幫忙申請，但多數人不希望讓家人知道。
手天使的背景與願景
手天使成立背景是障礙平權、性工作權運動、同志運動的交會。解嚴後，障礙者集結起來，出現社會運動，並形構障礙主體。1997年的妓權運動促使社會思考性工作權益問題。而同志運動去除性的污名，也包含身障同志。
手天使發起人之一的Vincent是肢體障礙的男同志，他說，他很幸運有位男友，但很多障礙同志朋友甚至連自慰都沒辦法，因而，Vincent想讓他們也能感受到性的高潮。智偉又問到：男同志障礙者有辦法去三溫暖打砲嗎？
智偉發現社會預設障礙者要循正常管道交往，但即使如此也仍舊困難重重。試想，很多人會去電影院約會，但輪椅席通常在前排，沒辦法跟直立人男友摳摳小手。這些空間假設障礙者是沒有朋友的。更別提，障礙者可能很難進到三溫暖等情慾空間。
智偉認為同志與障礙者承受許多性的汙名，希望集結同志、障礙團體共同對抗歧視，也讓長照政策面對性的議題。而另一位手天使夥伴阿空是直立人男同志、同志運動者，希望藉由成立手天使，讓社會看見障礙者的性需求，進而促進性工作合法化。
需求也有門檻：障礙者的性與生活
接著，智偉利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討論障礙者在性與生活的需求問題。需求層次理論由下而上依序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與歸屬需求、尊重需求、認知需求、審美需求、自我實現需求等。
對直立人而言，賴床或許屬於生理需求，運動、剪髮可能是安全、美感或情感歸屬的需求。但對障礙者而言，可能沒有賴床的權力，要配合照顧者、家長上班的時間。穿著打扮通常是寬鬆、方便、不須整理，而被照顧者安排與決定。談到穿著搭配，雅雯提到5公分的門檻對輪椅族而言就相當危險，髮廊通常都有門檻，而試衣服的空間也不夠寬廣，很難挑選到自己喜歡的樣子。
此外，智偉認為大家都可以當手天使，例如在路上看到妨礙障礙者通行的人事物、公車司機拒載障礙者，可撥打電話檢舉；直立人如非必要，也未必要使用捷運站的升降電梯。
他山之石：北歐國家如何看待被照顧者的性
最後，智偉談到長照議題與北歐國家長照體制中，如何看待被照顧者的性。智偉認為，長照不應該只有餵食吃藥、換尿布，還有包含撫摸、自慰與性愛。但這樣的主張被認為增加照顧工作者的工作量，或增加性騷擾的風險。從丹麥、瑞典的案例，或許可促進我們思考。
丹麥是性工作合法的國家，也相當重視障礙者的性權，在政策上，認為應由國家承擔。丹麥的障礙者可要求照顧者協助從事性相關的活動，包含自慰、購買情趣用品、聯繫性工作者、布置氣氛等，但照顧者自身不可參與這些性活動。瑞典則是罰嫖不罰娼的模式，處罰性消費行為，以保護的態度看待障礙者的性，因而較少談論障礙者的性需求。
在手天使及國外的案例中，我們可以進一步思考如何積極、正向的看待障礙者的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