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最美檢察官」之稱的新北地檢署陳漢章檢察官(樂樂),是 2023 年網路上瘋傳的熱門關鍵字之一。在公開了自己的故事後,於 2024 年和妻子雪兒一同出版了《我的老公是美女檢察官》(水靈文創)一書,與大眾娓娓道來兩人的生命經驗。
在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舉辦的「性平星期六」系列公益講座第 29 場中,邀請到樂檢與雪兒本人和聽眾近距離互動,親自回應現場聽眾的疑惑與好奇,分享他們在這段「非典型」婚姻關係中,對外如何共同面對社會的眼光,對內如何整理伴侶間的關係,以及對家庭教育的看法。
樂檢在「出櫃」前,曾遇過哪些困難?
「其實樂檢在『公開』前,遇到比較多困難的是我!」雪兒說道。
雖然早在交往前就已經知道樂檢的「小秘密」,因為樂檢過去大部分的時間以男裝示人,只有私底下才會穿上喜歡的裝扮,因此雪兒有時會需要協助樂檢閃躲認識的親友,甚至放棄與長輩聚餐的機會,以防樂檢的女裝型態曝光。這些都是過去生活中最需要調適的部分。
樂檢與雪兒如何克服困境、調適伴侶關係?
樂檢分享道,在自己決定以女性身份生活、公開做自己的過程中,面臨最大的挑戰就是伴侶關係。
在這段時間中,雪兒經歷了從支持到迷惘,再到重新找到自我的過程,兩人關係的轉變並非全然順遂,但最終他們選擇繼續攜手同行。兩人的故事於媒體曝光後,生活找到了新的重心和成就感,也獲得更多來自周遭親友的理解與支持。
即使面臨許多考驗,兩人仍希望給孩子一個健康的家庭環境,因此努力尋找讓彼此都感到舒服自在的相處模式,並逐漸將關係轉變為類似姐妹閨蜜的型態。他們分享彼此的生活點滴,每天回家後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現在算是一種滿平衡的狀態。」樂檢認為這樣的伴侶關係也很好。
樂檢和雪兒的故事也提醒了我們,婚姻關係中,任何一方在經歷重大轉變時,雙方都需要付出努力,才能理解與接納,進而找到適合彼此的相處方式。
如何確認自己是「喜歡女裝」還是「想要成為女性」?樂檢給性別不安者的建議
「原本我打算帶著這個秘密進棺材,但當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會想要做點『壞事』,把自己真正的一面顯露出來,在京都念書的那一年,因為 24 小時都可以穿女穿,所以覺得很開心。」
雖然從小就對女裝產生興趣,但礙於社會壓力和家庭期待,他一直壓抑著這個想法,只能在夜深人靜或遠離生活圈的地方,滿足內心的渴望。
樂檢決定進行轉變的關鍵,是在京都大學念書期間發生的。在新的環境中,樂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因此決定拋開束縛,每天都穿著女裝生活。這段經歷讓他感受到真正的快樂,也讓他開始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
回到台灣後,樂檢無法再回到過去壓抑自我的狀態。他開始思考自己是否只是喜歡穿女裝,還是對自己的性別認同有疑問。在諮詢精神科醫生後,讓他更加確定自己想要成為女性的願望。
樂檢自身經歷了從「喜歡穿女裝」到「性別不安」的心路歷程,對於目前有性別認同疑惑、不確定是否是「一時興起」的朋友,他建議可直接用女性身份生活一陣子,透過這樣的方式來進行自我探索,有助於釐清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面對來自外界的酸言酸語,樂檢如何調適內心、堅持做自己?
「其實我沒有時間理會外界的評論,因為身旁的家人親友,才是我真正需要關心的。」
樂檢認為比起外界的評論,更應該關心身邊親友的感受。因為他不認識對方,而對方也不敢當面批評他。但他也坦言,面對身邊親友的想法,自己也是會在意。因此,他也分享了平衡工作生活及紓壓的方式。
- 追劇和研究彩妝:當感到壓力時,樂檢會透過追劇、研究彩妝等方式來放鬆身心,幫助自己轉移注意力。
- 專注於工作:作為一名檢察官,樂檢的工作非常獨立,且辦案效率極高,平常會利用上班時間盡量將案件處理完畢。
樂檢除了以平常心面對外界的壓力,也找到適合自己的紓解方式。將重心放在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人事物上,是樂檢一貫的生活哲學。
面對家人的反對,跨性別者如何自處?
在性平星期六講座中,樂檢分享了一些面對家人反對的經驗和建議:
- 給予家人時間適應:樂檢認為,上一輩的人因為受教育的關係,對跨性別者抱持反對的態度很正常,沒有阻力反而奇怪。建議陪伴家人,讓他們慢慢習慣,並理解這是自己真實的樣貌。雖然 40 歲以後才表明跨性別身份的樂檢,相對來說可以較「理直氣壯」地做自己,但父母其實一開始也非常生氣。不過隨著時間過去,也逐漸理解與接納。
- 尋求其他家人的支持雪兒在講座中提到,相對於樂檢的母親,雪兒的母親反而較能接受樂檢的跨性別身份。雪兒甚至扮演了協調的角色,說服婆婆接受樂檢的選擇。有時候,其他家人的支持,可以幫助跨性別者在面對反對時更有力量。
在封閉的司法機關中,樂檢是否有遇過同僚或長官的閒言閒語?
「同事們對我的轉變都表現得很尊重,頂多表現出好奇,或者是類似『看戲』但非惡意的態度。」
雖然外界普遍有司法體系較為保守、封閉的印象,但其實樂檢在司法機關的工作環境中,並沒有因為他的性別認同而遭受負面待遇。相反地,由於所處職場中都是較有人權概念的「法律人」,更容易接納不同的人,因此職場中展現出相當輕鬆、包容的氛圍。且因司法機關的工作環境相對獨立,檢察官之間較無直接的利害關係,同事們通常也不會干涉彼此的為人處事方法。
社會對於跨性別者使用廁所有許多不同的聲音,樂檢如何應對?
樂檢表示,自己理解並尊重社會上部分人對跨性別者(尤其是男跨女)的不理解和排斥,並認為這可能是因為教育或個人經歷造成的。且網路上的仇跨言論,也大多源於對跨性別者缺乏了解。
由於社會對於跨性別者的恐懼難以輕易解決,因此目前當有需要使用分性別的公共廁所時,樂檢只能選擇盡量快速地進出,減少引人注目的時間。
除了講座中的分享,樂檢在《我的老公是美女檢察官》一書中,也有提及在使用廁所時遇到的困難,例如,為了不造成他人的困擾,在外會盡量不上廁所。這也反映了許多跨性別者的日常,根據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的「2023 台灣跨性別族群生活處境報告」,大部分跨性別者會避免前往性別二分的公共空間,尤其是當只有性別二分的公共廁所時,32% 的跨性別者甚至會選擇憋尿。
樂檢認為,跨性別女性進入女性空間受到敵視眼光的情形,在這個時代可能很難被消除,但他希望發揮自身影響力,透過演講等方式,讓更多人了解跨性別者,以減少誤解和偏見。
跨性別者出櫃後的挑戰:夜路與防狼噴霧的日常
在性平星期六講座的現場,有聽眾詢問樂檢,為什麼跨性別女性需要像順性別女性一樣,擔心一個人走夜路、還要帶防狼噴霧在身上呢?
樂檢回應,由於服用荷爾蒙會導致肌肉量下降,即使進行重量訓練也無法避免,這使得跨性別女性在面對危險時,可能難以有效自衛或脫身。如果在遇到危險時被壓制,且對方發現她是跨性別者,情況可能會更加嚴峻。因此,樂檢會留意自己是否能再遇到突發狀況時快速脫身,這也是跨性別者的日常和弱點。
樂檢的親身經歷和擔憂也提醒了我們,即使身處相對友善的台灣,無論是順性別女性或跨性別女性,人身安全仍是需要被持續正式與討論的問題。
面對爸爸的跨性別身份,樂檢與雪兒如何在家庭中實踐多元包容的教育?
樂檢和雪兒育有一子,他們希望讓兒子從小就理解和尊重多元的價值觀,並培養他堅強的心智。
由於從兒子有意識開始,樂檢就一直是穿著女裝居多,因此在兒子眼中,爸爸穿女裝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當兒子第一次感到疑惑時,是在幼稚園發現同學的爸爸都留短髮、穿褲子。當時雪兒向他解釋,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樣子,雖然爸爸外表看起來和別人的爸爸不一樣,但愛他的心是一樣的。
因此當有其他家長對樂檢的穿著打扮感到好奇時,兒子也會直接回應「他就是喜歡這樣啊!」,表現出對爸爸的支持和理解。
雪兒認為,與其擔心兒子未來可能會因為爸爸的跨性別身份而遭遇困難,不如著重於培養兒子的心智,讓他變得更堅強,更有能力面對各種挑戰,學習以開放和包容的心態看待世界。
「最美檢座」如何在變美的路上持續做自己?
在活動的最後,有聽眾詢問樂檢,跨性別女性一定要打扮成傳統印象中「柔弱女性」的樣子,才能獲得自己或他人的認可嗎?
面對這個疑問,樂檢明確表示,他只是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讓自己覺得今天的狀態很好,而不是為了符合任何人的眼光。
跨性別力量來源,並不在於迎合外界的期待,而是源於對自我認同的堅持。在性平星期六講座中,樂檢和雪兒用自己的故事讓大家看見跨性別群體、跨性別者伴侶所面臨的挑戰,也讓觀眾重新思考性別刻板印象對所有人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