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筱晶(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理事、高雄縣鳳雄國小總務主任)
在最深的黑暗裡找光
小時候常聽到家族的長輩講到我和姊姊們時,會叫我們「查某鬼仔」(台語),但我不曾聽見我哥哥被喚作「查埔鬼仔」,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叫我們姊妹,反正被叫久了,就知道自己是「查某鬼仔」!過了三十多年,我從「小鬼」變成「大鬼」之後,我明白了,原來「查某鬼仔」是在形容女兒在家族裡是處於不被認同,像鬼一般的邊緣位置!現在我希望我活著的時候可以當個「人」,不要當個「鬼」。
2005年10月我在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策劃的《大年初一回娘家》這本書中,讀到蕭昭君老師寫的「爭取參與祭祖,女生正步走!」和「姑娘偶要去陰間繼續做婦運」這兩篇文章後,思考著女性在爭取性別平等時受到因民俗信仰所可能造成的阻礙,對女性而言,祭祀這種慎終追遠的儀式,在何種條件下可以提供女性達成自我實現?又在何種情況下成為女性實踐性別平等的阻礙?如果有人問我說:「妳認為蕭昭君爭的是什麼?」我想蕭老師是看見了父系親屬法則中隱含的最深層與最隱晦的性別關係,那就是父系祖先崇拜與父權式的祭祖儀式。
2007年蕭昭君老師改變了難以改變的父系與父權的親屬法則,在超過百年歷史的彰化縣社頭鄉蕭氏斗山祠祭祖大典中擔任主祭,重建了一個性別平等的祭祀文化。
生命是一連串的功課
2007年3月1日清晨,當天還是黑的,遠方的燈是亮的時,我們就出發了,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的游美惠老師,帶著一群選修「女性主義與社會運動」的研究生與我相約一同前往斗山祠參加春祭,我就像一個旁聽生要一起去校外教學。
百餘年來,這個家族一年一度的家族盛事,總是由家族中的男性參與,今年不僅外地宗親搭遊覽車返鄉祭祖,更有許多不姓蕭但熱情參與的人前來,包括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的許多位朋友、國家文化總會的副祕書長、花蓮教育大學的老師、彰化師範大學的校長和社區心理諮商暨潛能發展中心的專家學者都專程趕來。還有特別的是,社頭鄉的四所國小校長都是女性,她們也連袂前來表達支持蕭昭君老師。
在祭祀儀式進行時,不僅人手一機拍照錄影,報社記者與公共電視前來採訪,光啟社更派員全程錄影,我也想錄下蕭老師與斗山祠在性別平等實踐上的歷史鏡頭,所以在儀式的進行中,大部分的時間我都站在供桌的旁邊,將數位攝影機放在腳架上高高舉起來拍攝,看著蕭老師在一大群與她一樣穿著祭祀禮服的男性陪祭者,在「引生」的引導下行禮如儀做著繁複的祭拜儀式,看著一大群人穿梭其中爭相拍照攝影,常常感到眼睛睜不開,不知道是爐香乍熱,眼睛被薰得睜不開,還是一瓣心香,感動得濕了眼眶,我知道要寫這一頁歷史,其實是不容易的,而事實證明,兒子做的事,女兒一樣可以做的很好,甚至更好。
期待更多的掌燈人
2007年農曆春節連續九天的長年假,斗山祠管理委員會安排在初七晚上八時舉行練祭儀式,蕭昭君老師在年假即將結束時,要從花蓮搭飛機到台中,在飛機一票難求的情況下,總算訂到最後一個機位,但在飛機起飛後卻又因飛機引擎出了問題而折返花蓮機場,最後蕭老師還搭原機飛抵台中再轉車到社頭,實在是「勇往直前」的展現!我有幸參與練祭的過程感到很高興,當天練祭完成已是深夜,我走到斗山祠的院子望向斗山祠,看見斗山祠高掛著燈籠,在那沒有星星的夜晚,顯得十分美麗。
看見蕭老師練祭時的專注神情與祭祀時的風範,蕭老師就像掌著一盞燈,照亮推動性別平等教育的路途,我想一盞燈到底是不夠的,我們期待更多掌燈的人,就像2007年斗山祠祭祖儀式後,蕭老師和父親蕭振順以及母親謝碧鸞等家人,合贈斗山祠「女光永續」的匾額一般女光永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