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劉育豪
遠赴台東活動分享之故,無意中得知當晚在市區有「炸寒單」活動,而且是非表定的「特映場」。如此因緣際會,自然要衝!
抵達會場,一股興奮夾雜著微微的擔心,卻也澆不熄眾人的深切期待。引頸鵠守之際,大批陣頭人馬襯著熠熠閃耀的LED神轎,磅礡登場,引起觀眾們的小小歡呼。主持人簡短介紹後,一再向陣頭負責人確認是否已經準備妥當,格外重視防護安全之餘,透露出此活動具有高危險性,不可輕忽。
相關人員巡視場地的同時,擔任寒單爺的乩身一臉嚴肅地現身。但見他頭戴紅黃布巾,赤裸上身,僅著紅色短褲,手裡揮舞著一把榕樹枝葉,走近竹椅神轎,彷在凝氣定神,以面對接下來的艱難考驗。這時,有些觀眾禁不起好奇與崇仰,紛紛驅前想與寒單爺合照。我本以為他會拒絕,卻也沒有,反而來者不拒。此時,我觀察到,以往被視為不潔、不可碰觸神器之類的女性,並未被屏除在外;反倒是鎂光燈越閃爍,寒單爺表情越發輕鬆,甚而有了一絲微笑,看起來可親多了。
只是,女性觀眾被允許可以接近寒單爺和神轎,或許只是表演行銷思考下的考量,不見得可用以證明習俗禁忌上已達「性別平等」的境地。畢竟,環視一圈,我們不難發現,所有陣頭人員,包括後場樂手、抬舉神轎的轎夫,以及功夫高超的「丟炮手」,全都由男性出任。女性在此,沒有任何表現空間,更沒有直接「與神對話」的福份。
尤其,整場儀式中的最關鍵人物,寒單爺,更幾乎是由單一性別壟斷擔綱,沒得商量(稱謂上都叫做「爺」了嘛)。所謂「幾乎」,難道曾有例外?
據當地朋友所言,數年前,確實曾有那麼一次,是由女性擔任寒單爺,造成史無前例的巨大轟動[註一]。詳問細節,原來是當時有一女性,因不畏(或是不滿?)性別規範,特向負責宮堂提出要求,希望能夠站上神轎,履行她身為虔誠信徒的本份。宮堂思考甚久,但未直接否決,而決議交由神明決定,以「擲筊」結果定奪,不過,因為「應徵者」的女性身份太過特殊,所以需有連續九個聖筊才算准允。
我不曉得那場向神允筊的儀式進行了多久,總之,該名女性過了關,也威風站上神轎,親自領取神諭,在電光石火間享受了一晚的崇敬仰望。
只是,威風的背後,我們可不要忽略,原來,一個女寒單的出線,機率可是1/2[註二]的九次方:1/512,這麼這麼這麼的低。
相對於一個也有志於此的男性,需要經過這麼嚴苛的考驗嗎?就算至少得三連筊,其難度可是低於九連筊有64倍[註三]啊。
事實上,以「危險」為名,阻礙女性意志訓練,與身體發展的性別不平等現象,還有太多太多。看見這樣的迷思,並且搬除障礙,才有可能讓諸事以「能力」為最終考量,而非單憑不可依侍的好運氣。
當煙塵散逸,鞭炮紙屑躺滿一地,寒單爺在人們心中,又成了祈求平安的象徵符號,只待明年再會。然而,我們每日每夜最最需要的,除了平安,還有平等──對性別弱勢者而言,平等,不也是一種平安嗎?
[註一] 以網路搜尋,發現台灣第一位女寒單,乃2004年花蓮「炮轟寒單慶中秋」活動中,由花蓮玄武堂邀請上陣的「張淑玫」。此與台東朋友回憶內容有差。謹記。
[註二] 擲筊出現結果有四:二正、二反、一反一正、一正一反。故正反各一的聖筊機率為2/4,即1/2。
[註三] 2的九次方除以2的三次方=64。
評審意見:
自古以來,「男生比女生適合擔任廟會慶祝/神明壽誕祭典工作」的想法屹立不搖,女性和神明打交道的機會比男性少很多,縱使她們好不容易爭取到「入場卷」,「登台」的難度也高出許多,正如女寒單要通過九聖杯才能站上神轎。然而,我們可以想想,這個現象是神明的旨意,還是人們的想法?如果神明保佑的是所有的人,而不是分別的男人和女人,那麼,誰來擔任祭典的工作,也就沒有分男女的必要了!
——王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