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EEA 的理事長政庭與秘書長宜臻在今年一月前往韓國進行國際交流,期間拜訪了六個致力於推動性別平等、多元文化、生殖權、人權等議題的組織。這些組織的成員組成與成立目標各具特色,辦公空間的設計也依據其服務對象與倡議主題展現獨特的風格,一起來看看關於這六個組織的介紹。
Diversity Korea
Diversity Korea 成立於2015年。其所長金志學曾在美國的 NCCJ (National Conference for Community and Justice) 接受多元文化教育訓練。回到韓國後,他以此為基礎,發展出適合韓國實施的多元文化教育訓練。訓練對象包括成年人,以及國中到高中的青少年,形式則非常多元,例如青少年營隊、各種不同長度的工作坊(最長可達六次、每次八小時)等。隨著多元文化教育的成果顯著,Diversity Korea 也被邀請進行全面性教育及人權教育的相關培訓。
金志學所長舉了一些例子,說明他們的培訓方式。例如,有一個活動會將參與者分成兩組,兩組各自遵守不同的遊戲規則。經過一段時間後,兩組再各派一位代表觀察對方。由於兩組的運作規則不同,觀察者往往會認為另一組的行為相當異常。藉此活動,幫助參與者體會社會上少數群體的感受。另一個活動將參與者分為資產階級、中產階級和貧窮階級,在經過設計的遊戲規則之下,參與者乍看之下有機會藉由自身努力晉升階級,然而實際執行之後,他們會發現,只有中產階級與貧窮階級有機會互相流動,資產階級則始終不被動搖,藉此反映出現實社會中階級流動的困難。第三個活動則是設計了一系列關於性別經驗的問題,如「你在公共廁所時感到害怕嗎?」或「你覺得自己會因為生小孩而失去工作嗎?」參與者根據其回答,在空間中前進或後退,藉此將性別不平等的狀況具象化呈現。Diversity Korea 希望透過活動與對話,讓人們從彼此的經驗中互相學習,而非單方面說教。他們也透過研究計畫,共同研討如何提升培訓課程的品質。
除了教育訓練之外,Diversity Korea 也進行通用廁所、全面性教育及反歧視法等議題的政策倡議與遊說。他們提倡政府機關每棟建築至少應設有一間通用廁所,供任何性別及身心障礙者使用。關於全面性教育,金志學所長則指出,雖然韓國法律規定學校每年需教授15小時性教育,但由於教師面臨來自家長的壓力,因此實際執行效果不佳。
我們此次參訪的地點並非 Diversity Korea 的辦公室,而是他們在2024年上半年開始承辦的學生課後活動中心。該中心由首爾市教育局補助營運,設於一所中學校園內。中心的空間設計舒適,有小組討論室、自習室、閱讀空間、配有超大螢幕的視聽娛樂區,以及供練舞、畫畫、手工藝等符合各種使用需求的區域。此外,還設有類似咖啡廳的區域,學生可在吧台學習製作咖啡。活動中心對區域內的小學到高中生開放,平日午後約有30位學生在此活動。學生可提出自發性方案,向中心申請經費補助執行,例如三、四位同學一起聘請老師,學習泡咖啡。
Outbox
官方網站:https://outbox.kr/
Outbox 是由一群小學老師於2017年所組成的非營利組織,其名稱「Outbox」意味著擺脫既有的框架,自由地思考。他們相信藉由教育,可以促成課堂、學校和社會的變化;也希望學生們可以不受性別的限制,活出真正的自己。
Outbox 製作教材,也培力教師和民眾,讓更多人認識結構性的性別歧視。他們也與其他團體合作執行不同的專案,或是提出政策建議。
目前參與教材設計的核心成員人數約20位,並定期針對這些教材舉辦培訓,與會者規模從30人到300人不等。他們將教材上傳至網站供老師免費下載使用,其中大多是老師們可以直接運用的簡報檔。他們亦出版性平教育相關書籍,包括適合五到七歲小朋友閱讀的無歧視字典,以及適合12到13歲小朋友的12個月性平知識書籍。
Outbox 的老師們也提到,雖然韓國規定每學年需教授15小時性教育,但這僅屬行政命令層級,非法律或課綱要求,執行上困難重重。此外,老師們不敢提及性別平等或 LGBTQ+ 相關內容,擔心引發家長抗議或訴訟。
SHARE
官方網站:https://srhr.kr/
SHARE (center for Sexual rigHts And Reproductive justicE) 是一個致力於推動性與生殖權利的非營利組織,前身是由一群社運工作者、學者、律師、醫師在 2016 年所組成的「性與生育論壇」,並且於 2019 年正式成立。
在過去幾年,TGEEA 與 SHARE 有密切的聯繫,也曾邀請 SHARE 的代表來台分享性教育的實務經驗。本次,我們首度造訪 SHARE 的辦公室,發現這是一個溫馨舒適的一樓空間,平日會對外開放,也會在這裡舉辦活動。例如 SHARE 近期針對 10-12 歲的孩子舉辦性教育工作坊,解答孩子們關於性的疑問。
SHARE 也關注非預期懷孕的議題。2019年,韓國憲法法院裁定,禁止人工流產的法律違憲,並要求國會在2020年底前修法。由於國會未能在期限內完成修法,人工流產自2021年起在韓國合法化。 儘管如此,由於法規並不完備,因此需要進行人工流產的人仍然面臨一定程度的困境。對此,SHARE 提供助人工作者、倡議者及老師等群體的培訓,提升他們在處理非預期懷孕者議題上的專業知識;亦提供非預期懷孕者人工流產的補助,並陪同至醫療院所進行手術。由於注意到資訊落差的問題,SHARE 也針對非預期懷孕可尋求的資源,製作了多語言的網路教育素材,包括文章、影片及互動式網,幫助在韓國的移工、移民得以獲取相關資源。本次我們也討論到,未來 TGEEA 也可以協助將網站翻譯為中文版本,幫助中文使用者理解這些資訊。
此外,SHARE 的 Everybody Pleasure Lab 團隊關注不同年齡、性別、身心障礙、性傾向、性別認同、種族的人的性愉悅,並曾出版《Everybody Pleasure Book》,作為性愉悅的探索指南。今年,SHARE 將著手改版這本手冊,以納入更多元的群體,例如無性戀者的觀點。
Amnesty International Korea (AIK) 國際特赦組織南韓分會
AIK 的倡議部門所關注的議題相當廣泛。本次的參訪中,AIK 的 Campaign Director Park Garam Jang 特別與我們分享了 AIK 與性別議題相關的倡議工作,主要包括同志權利、人工流產權利及數位性別暴力防治。針對同志權利與人工流產權利的議題,AIK 與其他性別組織合作進行倡議。
2024年7月18日,韓國的最高法院作出歷史性的判決,首次承認同性伴侶的法律權利。該判決認定,同性伴侶有資格將對方列為國民健康保險的被扶養人,這是韓國司法系統首次對同性伴侶關係給予法律承認。雖然同性婚姻在韓國尚未合法化,但此一判決被視為韓國邁向婚姻平權的重要一步。
自 2022 年起,AIK 開展以 Google 搜尋引擎為對象的倡議行動。他們觀察到,數位性別暴力受害者遇到深度偽造(deep fake)或私密影像未經同意外流的狀況時,常常難以將影像從 Google 下架。原因在於,Google 的檢舉表單可近性極低,受害者很難找到正確的表單連結;且在檢舉過程中需反覆瀏覽這些影像,造成二次傷害。即便成功提交檢舉,也因為 Google 的處理進度不透明,使受害者無法了解案件進展。AIK 因此發起這項倡議計畫,訴求 Google 應負起平台責任,改善上述流程;他們也製作了互動式網頁,讓更多人瞭解檢舉流程的問題。遺憾的是,倡議行動進行了一年後,才獲得 Google 的回應,且內容相當模稜兩可。
此外,AIK 的人權教育部門也與我們分享他們最新完成的教材。他們針對反歧視教育,設計了教材及教師指引手冊,並才剛完成試教活動。
AHA Sexuality Education & Counseling Center for Youth
AHA Sexuality Education Center 是由 YMCA 承辦所成立的青少年性教育中心。其資金主要來自首爾市政府,也有一部分是仰賴性別平等部補助。在全韓國共有 57 個這樣的青少年性教育中心,其中有 7 個是由 YMCA 經營,其他則是由婦女團體或地方政府承辦。在這麼多性教育中心當中,AHA 是最早成立、也運作得最好的一個。AHA 成立於 2001 年,目前共有17位工作人員,成員背景包含心理諮商、社工、教育、性別、兒少、婦女研究、公衛、護理等。他們提供個案諮商服務,並接受學校班級預約來中心進行校外教學,有時候也會派講師到學校上課。每年,來訪的學生大約有 150,000 人次,接受諮商的學生則大約有 4,000 人次。
在課程活動方面,從成立之初,他們就決定要以體驗式教育取代講課式的教育,因此,一群倡議工作者與藝術工作者一起投入教材與教學活動的設計。在這 24 年之間,他們的教學方案內容總共經歷了 16 次大幅度的調整,每年平均也會進行 2 次微調。
本次參訪,我們參觀了 AHA 用來進行教學活動的兩層樓空間。一樓是迎賓區,他們在地面上設計了一整面網子,學生可以在網子上或坐或躺地休息,同時也可以從網子的縫隙看到地下室正在進行的活動。
在網子的另一邊則是一堵看起來還沒有蓋好的矮磚牆,牆的另一頭是可以上課的區域。AHA 在空間設計上刻意保留這樣的空間,讓孩子可以聽到彼此正在進行的活動,以增加連結感。一樓的廁所也別具巧思地設計為有幾種不同便器、且每個便器都有隔間的無性別廁所。
二樓分為幾個區域,分別用來進行不同的教學活動。白色的房間是「牛奶房」,主要提供給 8-13 歲的孩子使用。他們會用投影繪本的方式帶小學的孩子探索不同的情緒,並討論如何處理憤怒的情緒。
另一個活動是用裝在小袋子裡的字卡與孩子討論青春期,參加這個課程的孩子多數已經至少上過 1-2 堂課,因此對於青春期相關的詞彙有基本的認識。他們會讓孩子抽字卡,字卡上寫著「自慰、性行為、月經」等詞彙,孩子先試著用自己的話解釋,再由帶領者和孩子討論。
行李箱的活動則是讓小學生認識性別刻板印象。在每個小行李箱裡面,都裝著不同的物品。學生們需要用這些物品來猜測行李箱的主人可能會是怎麼樣的人。最後,當答案揭曉,結果可能與他們的猜測非常不同。例如,有高跟鞋與假髮的行李箱,屬於一位無性別的舞者;裝著工程帽的行李箱屬於一位女性工程人員等等。
教室裡還有一個很吸引人的披薩紙盒,這是一個關於「製作自己理想的親密關係」的教學活動。工作人員會在課程開始前把披薩上面的餡料藏在教室的各處,讓學生們去尋寶。找到餡料後,每個餡料背面都有一個關於親密關係的問題,學生們需要針對這些問題選擇自己的立場(如果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旁邊有思考區可以讓學生坐下來想一想),然後分成兩隊進行辯論。
離開牛奶房後,我們來到一個陰暗的小房間。房間裡面有圍成一圈的座位,座位中央則是一片投影的星空。來到這裡的學生是各個星球的代表,他們將針對青少年們可能遇到的情感或性的困擾進行討論,並且提出他們的建議。藉由這個活動,青少年可以重新思考屬於他們這個世代的性文化。
小房間裡面還有掛在不同高度的帽子,有一些帽子可能太低了、需要蹲下才戴得到;有些帽子又太高了,踮腳也沒辦法戴好,這個教具的用意在於讓學生理解到,有時候我們對某些群體保持著刻板印象,但是這些刻板印象並不該被套用在所有人身上。
最後,我們來到綠色的「綠茶房」。綠茶房是一個給高中生的密室逃脫空間,桌上放著幾個不同主題的文件。學生們選擇主題後,需要依照文件上的指示彼此討論,或者從旁邊的書櫃上、化妝台裡找出線索,才能破關成功。在保險櫃裡面藏著一個手提箱,手提箱裡面有各種避孕用品。如果學生選擇的是與性行為相關的主題的話,老師就會在闖關完成後,進一步介紹這些用品。


AHA提供如此豐富有趣的性教育內容,近年來也遭到不少保守民眾的反對。保守民眾的抗議從 2014 年開始出現,近兩年則變得更加劇烈。
LGBTQ Youth Support Center DDing Dong
LGBTQ Youth Crisis Support Center DDing Dong 成立於2015年,是韓國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同志兒少庇護中心。他們不接受政府補助,完全由捐款支持運作。當同志兒少面臨被趕出家門、在學校遭受歧視等危機事件時,Ddingdong 提供諮商、法律等支持服務。此外,他們也舉辦青少年同志聚會及針對兒少領域工作者的培訓,協助工作者更了解 LGBTQ+ 青少年需求。
Ddingdong 雖然位於首爾,但也提供電話諮詢及通訊軟體諮詢服務。目前,庇護中心的開放時間為週二至週六的 11:00-21:00。2023 年,他們曾嘗試提供 24 小時庇護服務,但最終因經費不足及安全考量,而未能成功。他們希望近期能重新啟動名為「Home Pride Home」的 24 小時庇護中心計畫。
由於部分個案在學校遭受歧視而無法繼續上學,Ddingdong 亦關注教育領域,希望學校能成為更具多元共融的環境。例如,兩年前他們針對韓國大學升學考試模擬試卷上僅有男女兩種性別選項,向國家人權委員會提起檢舉,但國家人權委員會至今尚未做出決議。2024年,他們進行了一項研究調查,探討打造更友善的校園環境,具體而言需要改善哪些法律或政策。Ddingdong 有許多捐款人是學校老師,因此他們亦致力於建立友善教師網絡,例如定期為這些老師舉辦年度實體聚會,或透過電子報群組發送資訊給老師們。


Ddingdong 的空間雖然不大,卻相當溫馨。在辦公室空間中,隔出了小小的休息區,還有諮商室、接線室等不同功能的空間。裡面也有許多日用品、衣物、化妝品等,讓面臨危機狀況的青少年可以取用,小跨也可以在這裡嘗試不同的的穿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