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維萱／整理撰寫

男女共同參劃與性教育的關係ーー以東京都多摩地區為例 

講者：橋本恭子（日本社會事業大學兼任講師）

2023年1月，聯合國向日本政府建議實施全面性教育，日本政府以「已經根據課綱提供了適應兒童和學生發展階段的性教育」為由，拒絕實施全面性教育。然而，即使日本政府的態度消極，所幸在地方有一些政府已經認知到全面性教育的重要性，雖然不使用該名稱，但實際上已經落實了全面性教育的內涵。

為了實現性別平等的社會，「男女共同參劃」是日本政府自1970年代以來的一系列政策的核心計畫，也就是說目前從中央到地方行政所有的政府單位，都根據各自的男女共同參劃政策來落實社會中的性別平等。 然而，由於在追求實現「男女平等」社會的法律研擬過程中，「平等」一詞恐引起部分保守派人士的反感，所以推進派人士最終妥協決定將其命名為「男女共同參劃」。但是，有些地方政府抵抗使用「共同參劃」一詞，故意保留「平等」一詞，使用「男女平等推進」來取代「男女共同參劃」。

講者目前最關注和直接參與的男女共同參劃項目，是在最小的地方政府單位「地方自治體」，即市區町村中所進行。關注地方自治體的原因在於近年來，一種基於自治民主主義思想的地方自治運動，即「地方主權主義（自治體主義）」（municipalism），從歐洲逐漸傳入日本社會之後，人們試圖從自己所在的社區改變整個社會。

地方政府不受中央政府的約束的特性，為政府職員和市民打造獨特的自由空間。這項從中央政府擴大到地方政府的男女共同參劃項目，往往被視為從上到下的官方女性主義，但地方政府給予居民自治的空間，讓一般民眾主動地參與這項政策。透過跟政府互動達到目的的過程，便能看見由下而上的改革社會的可能性。

本報告以東京都多摩地區的三個城市為例，它位於東京都西郊，由26個市、3個町和1個村組成。多摩地區有11個市從2022年開始協作實施「青年性少數群體支持項目」。

日野市的情形

日野市政府在《男女共同參劃基本計劃》中將性教育、多元性別教育和男女平等教育都作為其重要政策之一。關於全面性教育，日野市政府並未使用該名稱，然而，教育小組深刻理解其主要概念，且推動跟全面性教育內容接近的性教育，實際上也已經開始實行全面性教育。

講者為青少年同志支持組織「虹色とんちー」（彩虹同志）的創辦人之一，該組織自2015年以來在多摩地區的市民中心等公共設施中開展啟蒙運動，更得到了日野市政府的肯定，因此市政府自2018年起正式委託彩虹同志每月舉辦一次「彩虹朋友咖啡廳」的活動，讓參與者能夠在政府的設施中舉辦聚會，提供多元性別的民眾提供交流的機會，是市民與政府合作的成功案例之一。

立川市的情形

立川市的男女平等參劃部門每年會發行一次立川市女性綜合中心宣傳冊。該出版物是由五位市民組成的編輯委員會編輯，會夾在市政府發布的市報中，向全市居民免費分發。每次都會在市民間進行問卷調查再決定下一期的主題。

例如 2021 年 12 月發行的第 39 期，宣傳冊針對家長專門介紹了家庭裡的性教育，因為問卷調查結果顯示，不少家長對性教育表示擔憂，有家長表示「我想跟孩子談談有關性的議題，但不知道合適的時機和方式」。因此，編輯委員會邀請一位專家就全面性教育的觀點回答家長們的問題，更介紹傳統性教育和全面性教育的區別。據男女平等參劃部門的主任表示：「儘管市內學校不提倡全面性教育，但考慮到家長的需求，編輯委員會決定向市民介紹何謂全面性教育」。

此外，立川市女性綜合中心在今年6月舉辦第15屆立川男女平等論壇時，也邀請專家就全面性教育作演講，由此可見市政府相當重視全面性教育。

清瀨市的情形

清瀨市目前有三個有關性別議題的市民團體：第一個是以推動全面性教育為目的活動的團體「Cocoro Iki Project」（以下簡稱為CIP），第二個是以普及「清瀨市男女平等推進條例」為目的的「培育條例會」，第三個是以啟發多元性別認識為目的的「Kiyo Niji」（以下簡稱為「清瀨彩虹」）。

CIP

CIP由四名女性市民組成，是隸屬於以解決市內各種問題為目的建立的NPO「清瀨實驗室」的小組之一。自 2021 年 9 月以來，積極倡導全面性教育，深入市內的國中小、安親班和育幼院開展教師培訓，進行針對學生與家長的性教育，以及針對企業和一般市民的講座。

CIP的成員受過專業訓練，研發原創教材，並重視現場提出的意見，作為依據不斷更新教學內容。清瀨市有不少學校已經邀請過CIP，甚至每年定期邀請他們實施性教育。另外，CIP針對市內國中小的保健體育課老師也舉辦過多元性別培訓課。

即便CIP明確標榜全面性教育，但並未引起強烈反對，反之，支持者不斷增加，透過她們的活動，學校的教師們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今年的 9 月 2 4日 CIP在清瀨市民中心針對有14~15歲國中生的家長舉辦了一場講座，講座內容從如何面對成人内容（adult content）到性交、避孕知識等。

培育條例會

第二個團體「培育條例會」是屬於清瀨市男女共同參劃中心的小組之一，是由七位女性市民組成，其中包括一位男女共同參劃中心的職員，兩位市議員，其他成員也參與其他市民運動。

她們認為清瀨市雖然有很不錯的「男女平等推進條例」，令人遺憾的是並未被一般市民所熟知。因此她們在2014年制作了針對國小五年級學生的《「男女平等推進條例」簡易指南書》，去年又制作了修訂版，每年分發給市內各所學校。而今年她們為了五年級學生的班導們能夠更好地利用簡易指南書，培育條例會又再次制作了詳細的說明書。

清瀨彩虹

第三個團體「清瀨彩虹」也是屬於清瀨市男女共同參劃中心的小組之一，核心成員是由5名市民組成，還有市內大學的學生以志工的身份參與。他們每兩個月舉辦一次「清瀬彩虹咖啡廳」的活動，給多樣性別的市民提供交流的機會。今年 11 月，他們更將在市政府和教育委員會的贊助下，在一所小學內首次舉辦彩虹節。

小結

清瀬市的這三個組織相互交流，相互合作，積極努力實現性別平等。市民透過參與其中之經驗，從不同角度能全面學到性相關的議題，便能夠重新審視自己的「性與生活」的觀念。以市民活動而言，清瀬市的例子是非常理想的榜樣。然而，並非每個地方自治體都能夠如此，清瀬市之所以能夠有如今這樣活躍的市民活動，是因為前兩任市長鼓勵市民參與地方政治，並培養了各種市民團體。

目前可以看出全面性教育在男女共同參劃項目的框架中，正在逐漸贏得教育機關與市民的認可，然而還有許多問題有待解決，其中最棘手的是地區之間和學校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例如，同在多摩地區，有些市政府已經承認全面性教育的重要性，並努力推進，而其他市政府則持消極態度。即使是在同一個市，有的學校積極支持全面性教育，有的學校卻不太願意，而學校校長的變動也可能導致局勢發生變化。因此如何彌補這種地區和學校之間的教育差距，以及如何保持一定的教育水準便是下一個有待解決的問題。

LGBTIQ+ 權利和泰國民族主義在性教育教科書變遷中的調解

講者：Nattanicha Lekkla（泰國瑪希敦大學人權與和平研究所碩士）

泰國性教育的內容於 1978 年就納入課程中，但其中仍帶有父權主義和性別二元的視角，無法促進性少數群體的和解，瑪希敦大學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合作發展一項關於全面性教育（CSE）的調查，發現主要的課程著重在防治懷孕及性病的傳染，至於防治性暴力、性別認同、多元性別等主題反而沒有太多著墨。

在社會運動的帶領下，民間發起了針對教育部的訴訟，控訴內容包含教育部汙名化不同性別、教科書內容未正確呈現等。因為這次的投訴，導致了教科書的修訂，讓民間專家學者能參與相關修訂過程。即便修訂方向仍是由教育部中的保守意識主導，但這導致教科書在 2019 出現了變化，變得相較之前更強調尊重多元性別。

為了使修訂後的教科書能更支持性少數群體的權利，教育部任命了一個委員會，該委員會包含三個小組：第一組由教育部的成員組成，確保修訂完的內容和保守與民族主義意識型態的《國家教育法》一致；第二組是非政府組織及研究人員的代表；第三組來自其他政府機構，例如和人權事務相關的單位。教育部掌握了大部份的主導權，所以最後仍是反映出較保守的內容，加上修訂的委員會缺乏多元性別和酷兒代表，因此該次修訂主要關注的也是較為大眾熟知的 LGBT+ 族群，導致忽略少數中的少數，缺乏全面的理解。

理論

本研究採用酷兒理論（Queer Theory）。該領域的著名學者 Michael Warner 主張酷兒理論不應被視為一種主張，而是爭論的原則，它反對將特定概念正常化，尤其是父權主義、異性戀本位、與二元概念。在本篇研究中即是側重於教科書中民族主義和性別多元權利的調和。

教科書修訂前

同性戀民族主義（Homonationalism）的思想，是以批判性的觀點檢視民族主義——同時也是泰國教科書的特色，用以控制思想。教科書會向青年灌輸民族主義，建構出一個想像中的國家，使泰國人有共同的民族認同，符合國家期望的利益，而性教育也像其他科目一樣受到控制。教科書的內容會反映國家的態度，例如：「我們（泰國）不接受 LGBT+ ，因為和我們的美麗文化有所衝突」、「同性戀是起源於西方，這些性傾向都源自於西方文化」。而這些所謂的「泰國價值觀（Thai values）」形塑了社會的道德與價值觀，進而影響社會規範，使性少數族群被視為他者（otherness）。

教科書修訂帶來的改變

而這種泰國價值觀也控制年輕人的性別認同與性行為，認為年輕人應恪守二元原則，性行為也需以異性戀為依歸。性教育教科書修訂後，把將性少數族群視為異常的內容刪除，並鼓勵在泰國價值觀當中接受、尊重不同性取向的人。

在過去，教科書也同樣規範了性關係與家庭結構，強調「完整的異性戀家庭」概念，且對女性的控制比男性更多，這都和泰國的民族主義意識形態息息相關。例如書中強調理想中的泰國女性形象，以及什麼是「壞女人」。現在教科書裡會提及非異性戀組成的家庭，稍微承認家長的概念具有性別多樣性，有些人的父母可能有同性伴侶，只是在婚姻的法律上，泰國政府的作法仍遵從二元性別，並未承認同性伴侶，且在育兒方面仍是堅持傳統泰國價值觀。

教科書修訂後

教科書改版後，關於性少數族群的內容著重在經濟權力，例如他們有權／可以參與勞動市場，但這本質上是為了提高泰國的經濟權力，其他的權利和國家利益關聯不多所以著墨很少。同時，教科書也納入了法律上的權益，但為避免和現有法律框架產生衝突或矛盾，因此並未討論到性少數族群可能面臨的法律的問題，例如現今的法律其實無法充分保障他們的權利。除此之外，教科書強調無論是過去和現在，泰國都接受 LGBT+ 族群，在這樣的論述下，「歧視」一說就會被壓制。

雖然不同的意識形態在教科書的修訂上出現了相互妥協與融合，但保守仍占主要地位。教科書聲稱支持性別多元，但同時仍保留父權主義和傳統泰國民族主義，當酷兒相關的論述和國家保持一致、和國家價值利益相符時才會被接受，因為唯有如此國家的價值才不會受到挑戰。